那个小孩
/改编自真实事件
/纪念他曾陪伴过的六年
那个小孩，在我家呆了七八年，今天上午死的。
他没有正经的名字，爷爷看了一眼，头发乱成狗毛，就随嘴叫他旺旺。我听了直笑，真是一个土到不能再土的名字。
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，他就是一个矮个子，瘦瘦小小的，不怎么讨人喜欢。一两年回家再见他，个子长了不少。那天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，孤孤单单的，我忽然不忍心，拍了下手，叫他。
凑着午后未落的阳，他闻声回过头，眼里藏不住欣喜。我就在阳光下那么看他，忽然心一动：可真好看呀……还是漂亮的双眼皮，以前怎么没发现呢。
他是被我爷爷捡回来，县城里的大街上，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在人来人往的道上发呆，真不怕被哪个不长眼的车子撞上？爷爷不忍心，走过去叫他拉他，问他是谁家的小孩，大人也不看着点，这都是车，多危险？他不应爷爷，问了旁住的人，才知道这是个没人要的小孩，不知道谁家的。
在那时的县城，这样的事是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，也不足为奇，哪家肯给这样的小孩一口饭吃，就已经算是心善的了。那小孩跟赖上了一样，凑着爷爷的裤腿，紧跟着不走。爷爷是我们村里的村长，心善，寻思着，便把小孩领了回去。
奶奶见了不乐意，嫌脏，非要赶他走。爷爷说他没人要了，还有别的小屁孩儿拿石头甩他，这么小的崽子，这样的冬天，会冻死。奶奶不说话了。
他就这么留了下来。捡来的小不点儿，除了爷爷，没什么人喜欢他。
谁都不知道他金贵，就把他当野娃娃养。平时把就让他呆家里，偶然爷爷回来了，才会带他出去走走，兜兜风。不过他也听话，不吵不闹的，时间长了，家里的大人还会和他开个玩笑。
他没怎么吃过好东西，大多是些剩饭，因为那时农村经济发展也不好，没有什么好东西能给他，就爷爷有时候心疼，会给他买些零嘴。
他长大了是真好看。我也慢慢有些喜欢他了。他很聪明，去别人家，叫坐就坐，叫站就站，也会礼貌地和人握手，这个还是我教的，他倒是学的快。有时候他咧个嘴笑起，像个缺心眼儿，不过也好看讨喜。那时我可真喜欢他啊，有时候还会笑着讲，这小孩。
有天天气好，妹妹带着他一起去田野上跑着玩，我跟在后面，随手给他们拍了一张背影，妹妹还是一如既往地可爱，他却更好看，背影精神，跑起来的动作也潇洒的不行。
后来有村里的大人背地里讲他，那些小孩子听了也来笑话他，欺负他，有个很讨人厌的臭小子过来推他，拿石头打他。我气的不行，接了电话跑回来，一看，耳朵上划了一个大口子，鲜血直流。爷爷骂他没出息，问他怎么不打回去，最后还是亲自上的药。
之后就见他就一个人孤零零地窝在那间萧瑟的小茅屋里。冬天冷，夏天热的，爷爷不忍心，把他拉屋里住，奶奶不高兴了，不让他进来。我看了看那间小茅屋，也不忍心，在旁边笑着拉奶奶，撒娇求着情。
就这样波澜不惊地过五六年，他忽然生病了，不知道是什么病，每天吃了就吐，瘦了一整圈。爷爷看不下去了，打电话给我大伯，叫大伯开车拉县里医院看看去。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，生个小病要多娇贵？大伯嫌弃地挂了电话。
爷爷给我打电话，让我网上买点药寄回来。电话里爷爷哀声叹气，我安慰他，没事，过两天就肯定没事了。
家里又多了个小孩，奶奶亲戚家的。干干净净，个子也不高，但是真漂亮，有名有姓的来历，大家都喜欢。他更被忽略了，加上生了病，看起来净让人不舒服，大家都厌恶他。我放假回来的时候看了他一眼，也有点嫌弃，但没说什么，还给他带了些好吃的，不过不怎么关注他了。
那时候是村里，一大家子过节都聚一起，最不缺的就是小孩和人，没人会注意他的。
夏末的时候，他的病情有些好转，爷爷高兴了，我也挺高兴的。直到入秋，他的病又反复起来，说实话，我蛮糟心的，但又可怜他，便从网上买了些东西，寄了回去。
就这样一直有六个多月。那天爷爷心疼他，上街上给他买了四个肉包子，但他没吃。下午爷爷坐在院子里，他就靠坐在爷爷身边，爷爷转头叫了一声他的名字，他抬了头看了爷爷一眼，还冲爷爷笑。
再后来……就没有后来了。那天爷爷去上了个厕所，回来时，他就已经死了。死在未落的太阳里，悄无声息，不沾人间的一粒尘。爷爷沉默地抽完了一整根烟，完事就亲自拉上了一个山头，埋了。
和他被爷爷领走的那天一样，没什么人关注他来去生死，除了爷爷和我们几个看着他长大的姐妹二人。
爷爷打电话告诉的这个消息。妹妹在旁边刷着手机，免提开着，她听见的那一刻就痛哭起来。我一遍有一遍的问，问是不是在开玩笑，爷爷不说话。我再问，爷爷就说，没事啊，人也会死啊，听完这句我愣了好一会，倏然就忍不住地颤抖着大哭起来。
电话那头，爷爷的声音闷闷的，安慰着我，说没事。过了一会他自己也忍不住了，老人家哑着喉咙感叹，说养了六七年的小孩呢，小时候亲自给喂的饭，亲自给洗的澡，那么大年纪了，那时候天天带他出去转转……然后爷爷又叫我别难过，也别哭。
我是为自己的后悔而哭，为我的冷淡而哭。大家都忽略了他，最后的我也是。就那么一个小孩，他最后到底有多难过，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撑了六个月，也没人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放弃了。大家都对不起他，我也是。
他没做错什么，他给过我们欢喜，我们在他讨喜的时候围着他转过，最后跑掉的也是我们。
妹妹哭着问为什么，我沉默着。
或许，因为他只是一只小狗吧。
他只是一只小狗，那时的我以为，他会没事的。
Fin.
/在后面：
它是个金毛，小时候看不出来，长大了确实好看，也真的有双眼皮，会和人握手，也会看手势站起来和坐下。那天我接到电话的时候真的特别特别难过和后悔，故事有一定的虚构成分，事实上，奶奶虽然有点嫌弃狗狗脏，但还是待它不错的，而我是非常非常喜欢它的，妹妹也是。希望世界上其它的毛孩子都能有个家，如果你不能帮助它们，还请不要伤害。它们对人的感情真的非常非常真挚，也真的爱自己的主人，养只毛孩子，还是要负责到底嗷……不行我又泪奔。
爷爷电话里还说了一句：他会照顾好家里的另一只猫和狗的。（奶奶亲戚家的狗和我捡来的一只狸猫）
评论(4)